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福王顿下来,很快往上一瞥,突然就势拉住了她的手。

    他是花丛中混出来的行家,圣上御弟,堂堂的亲王,但凡他看上的女人,用不着花多大心思,勾勾手指头不乏投怀送抱了。这位大概也是一样,他懒得费周章,先前一通扯白让他耗神,现在自然要找点儿贴补。

    音楼没想到他说变就变,刚才还好好的,怎么一下就动手动脚了?她吓了一大跳,使劲挣起来,“殿下有话好说,这算怎么回事?”

    “你别动啊,都是自己人,这么见外干什么?我就瞧瞧手,又不会少块肉……”他起先还好言周旋,可她看着个儿不大,力气倒有把子,舍了命挣脱还真治不住。他站起来,索性满满一把将她困在怀里,边钳制边道:“你听我说,换了民间说法,咱们也算师兄妹。师兄妹结亲,亲上加亲么……怎么?你不愿意?大行皇帝既然没有临幸你,那再好不过……你听话些,我疼你。”

    福王身上熏了龙涎,热腾腾的体温伴着香味,冲得人头晕。早就有不好的预感,现在果然应验了。他的手上下乱窜,压都压不住,音楼涨红了脸恫吓,“王爷您身份尊崇,这么作贱人好玩儿么?您快撒手,要不我可叫人了!”

    这泼辣性子有点意思,他把脸凑到她耳根嗅嗅,“叫人?你吓唬我么?说来奇怪,比你漂亮的多了去了,这张脸竟叫本王念了那么久!”

    男人这种时候,越违逆他越来兴致。音楼不知道什么时候见过这色中恶鬼,颤声道:“我是大行皇帝后宫的人,您这么办也忒不恭了。您先撒开我,撒开了好说话。您瞧着我父亲的面子,放了我吧!往后音楼肝脑涂地报答王爷的恩情。”

    “眼下不就是你报恩的时候么?”福王咬牙切齿笑道,“你连命都是我给的,还能舍了什么来报答我?乖乖听话,要是不从,我有一百种法子叫你死得更难受。”

    早知道这样,还不如跟着殉了葬,也少受这样的屈辱。她实在没法子了,他拖她上炕,她死死拽住落地罩,十个手指头从雕花里抠过去,勒得生疼。他下劲扽,把地罩的榫头都要摇散了。见她不肯放手,恨声道:“给脸不要脸么?还是喜欢被绑起来?”

    她不松手,他也不强求了,反倒换了方向朝地罩压过来,一手在她胸口乱摸一气,一手往下直伸进她小衣里。

    音楼又急又恼,进了宫就要做好翻牌子的准备,这会儿皇帝死了,本以为用不着再担心这个,谁知道凭空冒出个福王来,用的还是这种下三滥的手段。她害怕透了,这时候反抗是本能,就算活生生的皇帝来了,她也不能束手就擒。真逼急了眼儿,猛拽起他的手来,就着虎口便咬下去。这口咬得深,能听见牙齿穿破皮肤的脆响。福王咝咝倒吸凉气,一晃神的当口她就夺门跑了出去。

    音楼闷头往外奔,也不知道能往哪儿逃,只往有光亮的地方窜。宫门虚掩着,她拉开就跨了出去,不想门外有人,一片玄色的披风迎面而来,她刹不住脚,一头撞了上去。

    门外人被她撞得一趔趄,音楼晕头转向,扶额一看是肖铎,登时抽噎起来:“肖厂臣,您还没走啊?”

    堂堂的东厂督主替人把门儿,说起来扫脸。如果光是个王爷,他当然没那个好兴致干这份倒霉差事,但是眼下这位王爷前途不可限量,他的殷勤周到绝不是没有回报的。

    瞧她披头散发的样子,再往门里一看,福王站在廊庑底下让人拿白布缠手,他也料到是怎么回事了。这丫头胆子真不小!他低头看她,“娘娘伤了殿下,打算怎么料理?”

    她紧紧攥住他的胳膊,上下牙磕得咔咔作响。抬起头望着他,眼里蓄着水雾,一眨眼就落下来一长串,样子可怜到了家。他长叹一声:“娘娘这就是不明事理了,不想进泰陵蹉跎一辈子,就得找个男人依附。身子给谁不是给,非要弄得这么三贞九烈?进去对殿下服个软,殿下好性儿,事儿就翻过去了。”

    是啊,他说的都在理,要是换了头子活络的,也不能闹得现在这样。人家凭什么救她?她又拿什么报恩?除了这一身肉,她拿不出别的东西来。可她害怕,这大半夜的,莫名其妙的,一点准备都没有,就叫他上下都摸遍了。

    她压着嗓子呜咽,悲愤交加。见那头福王下台阶过来了,立刻又抖得筛糠也似,摇着肖铎手臂哀求:“您救救我吧……救救我!这太吓人了,我怕。”

    “怕什么?”想起皇后床笫间的反应,他冷冷勾着嘴角哂笑,“等您明白了,只怕会欲罢不能的。”

    福王越走越近,音楼绷得浑身发僵,脱口道:“您再救我这一回,往后我什么都听您的……求您了,不救我就是您不仗义!”

    不救还不仗义了?他怜悯地打量她,真怕得这样么?债越欠越多,还起来可要受累的。

    福王迈出门槛,龇牙咧嘴地瞪她,“下嘴真够狠的,你是属狗的么?”

    音楼挨到肖铎身后,只露了一双眼睛怯怯地看他。福王火冒三丈,“咬了人一句话都不交代,你胆儿肥!”伸手去扯她,“往哪儿躲?能躲到天边去?给我过来!”

    福王气乱了心神,全然不忌讳了,在宫门外就拉拉扯扯起来。肖铎忙上前劝阻,赔笑道:“殿下息怒,宫里办着事,这时候闹起来不好看相。依臣的意思,来日方长的。娘娘暂且想不明白,等过两日臣抽了功夫再劝谏劝谏,娘娘转过弯来,一切就都雨过天晴了。您瞧原本是喜事,赌气什么意思呢!殿下先消消火,这个时辰另有法事要做,臣陪殿下上谨身殿去,正好有些话要回禀殿下。”

    按说帝位悬空的当口,的确不该只顾偷女人。福王静下心来,板着脸一哼,转过身就往夹道里去了。

    音楼这才松口气,悄声道:“多谢厂臣了,我记着您的好处,永远不敢忘。”

    他居高临下看她,未置一词,比了比手请她回去,自己快步赶上了福王的脚踪儿。

    夹道不像东西街,道旁不掌灯,只有远处的门禁上杳杳挂着两盏西瓜灯。福王放慢了步子,手上伤口辣辣地疼,心里极不受用。瞥了肖铎一眼,“什么话,说吧!”

    肖铎应了个是,“内阁晚间商议新帝登基事宜,拟定后儿大行皇帝大殓之时,荣王即位主持大政。”

    “主持大政?一个五六岁的奶娃子,主持个狗脚大政!”福王鄙薄道,略顿了下负手沉吟,“等下去也不是事儿,当初高宗皇帝一时犹豫,让百年太子御极,再从侄子手里夺天下,废了多少力气!前车之鉴,当引以为戒。既然荣王进了坤宁宫,这会儿下手正是时候。若是等他称帝过后再图谋大计,短期之内又动他不得,到时候朝政势必落进皇后手里,赵家那一干外戚岂不又有了用武之地?”

    肖铎躬身道是,其实他若真有野心,扶植荣王便能把持朝政。可是这样风险也大,宦官擅权历来是大忌,到最后授人以柄,叫人纠集起来要他的命。他手上毕竟没有兵权,区区一个东厂万把人,真刀真枪拼不过五军都督府。要是再加上个福王,事情就更难办了。所以还是需要人顶头的,不光为报福王的恩情,也是为自己考虑。帮福王达成心愿,他仍旧可以舒舒服服做他的东厂提督。更要紧一宗,就此能摆脱皇后的纠缠,这个好处比权倾天下诱人得多。

    两人慢慢过了门禁,往前又是十几丈远的夹道。福王略打个顿儿,低声道:“要取荣王性命不是难事,我担心的是各部藩王。不说云贵、川陕,单单一个盛京南苑就不容小觑。万一打着旗号进京……”

    肖铎拱手道:“这个殿下不必忧心,东厂的番子分布在大邺各地,只要有一丝异动,等不到他们调兵遣将,消息就已经传进紫禁城了。藩王不得诏命擅离蕃地等同谋反,到时候下令撤蕃,更加师出有名。”

    福王听得颇称意,在他肩头拍了拍道:“有你在,果然替了本王不少心力。本王信得过你,那么万事就托付厂臣了,他日本王必有重赏。”

    肖铎等的就是他这一句,忙拱手作揖,“殿下言重了,没有殿下,哪里有臣今日!替殿下分忧是臣职责所在,臣必定尽心竭力,请殿下放心。”

    福王点头,挫着步子往前迈,复又懊丧地抬手看看,“那丫头怎么料理?性子似乎烈了些,差点没咬下我一块肉来。”

    他想起那双盈满泪的眼睛,心头微漾,“臣以为这种事急不得,她这会儿吓破了胆,短期内恐怕缓不过来,逼得越紧越会弄巧成拙。横竖殿下有的是时候,待得天下大定,对她多加看顾,恩典到了,假以时日不愁她不回心转意。臣虽是太监,也知道男欢女爱靠的是你情我愿。强摘的果子不甜,殿下比臣更明白这个道理。让她在泰陵待上三五个月,也好防人口实。若到时殿下还惦念,再找个借口把她召回来;倘或一别两宽渐渐放下了,那让她守一辈子的陵,也就是了。”

    福王仰头看月,今晚是下弦月,到了后半夜细得简直看不见。越得不到越挂念,现在人要是在眼前,一口吞下去都不解恨。

    “我琢磨过了,还是不要送进泰陵的好。年轻轻的姑娘,住在坟圈子里损阳气儿。再说那里还有老辈里的妃嫔,不定回头怎么折腾她呢!没的接回来不成了样子,岂不白费心思?”他竖着一根手指头指点,“这么着,你想个法子从泰陵把人换出来,让她暂时借住在你府上。我怕有阵子要忙,等忙过了再召她回宫,你也好提醒着我点儿,别一不留神弄忘了。”

    这位王爷,真好色又多情!这类人看上谁都凭喜好,今儿你明儿他,兴头上百样揪细。等一撂手,大约什么都想不起来了。

    第10章更漏残

    音楼一天之内受了两次惊吓,觉得有点承受不住,坐在炕上只管发呆。彤云挨着脚踏觑她,“主子,您老说桃花运不旺,您瞧这回不是来了?”

    她把脸埋在臂弯子里,听她这么说转过脸,露出一只眼睛看她,“这是什么桃花?上来就摸我,这儿薅一把那儿薅一把,还说师兄妹结亲,有这么结亲的吗?我算看出来了,这些耀武扬威的贵人就这奏性,不拿人当人看!”

    彤云垂着嘴角皱着眉,五官看上去有点滑稽,“甭管怎么,好歹也是一朵花,虽然好色点儿,将就也能看看。您要想往后有好日子过,少不了吃暗亏。要是寻常家子,小叔子偷嫂子丢人,帝王家就不一样了。您知道高宗皇帝吧?可贺敦皇后是太宗正经元后,最后还不是给高宗来了个收继婚!鲜卑人没那么讲究,跟谁不是跟呐,您说是不是?”

    她愕了下,“听着挺有道理,敢情是我当时没想开?”

    “那您这会儿想开了吗?”彤云凑近了些,“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,您打算老死在泰陵啊?”

    “不想,那怎么办?我再去勾引福王?”她憋出个作呕的表情,“我想起他就犯恶心,真下不去那手!”

    “您都下嘴了,下手怕什么!”彤云退回榻上,抱着褥子躺下来,翻个身道:“您这么想,如果皇上没驾崩,翻了您的牌子叫伺候,您去不去?一样的道理,这宫里谁认识谁?除开宫女就是净了茬的太监,男人只一个,眼下死了,没准儿福王就成下一任的主子爷了。反正撇开那些不论,您瞧准了时候求他给您做主,他好歹是位王爷,把您从泰陵捞出来不费吹灰之力。”

    音楼又点头,直挺挺躺尸瞪着屋顶,“有道理。”

    彤云叹气,“您别光有道理,好好琢磨琢磨吧!您往后啊,就是个高处呆着的命。要找男人,非得是位高权重的,否则您就得天天敲木鱼。敲着木鱼好玩儿么?三天五天还觉着挺清静,十年八年您得疯!我听说守陵的好些太妃到后头连人都认不得了,跑出去死在哪个犄角旮旯,找都找不着。”

    音楼垂头丧气,“我要是进了陵地,没人救我我肯定出不来。最后也得像老太妃们一样,死了往妃子陵寝一埋就完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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