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最强小说网 www.zqxsw.net,几度夕阳红无错无删减全文免费阅读!

;  “爸爸!你说这些做什么?谁告诉你我爱上了表哥?我根本不爱他,一丝一毫都不爱他!他爱上谁与我一点关系都没有!我为什么要难过?为什么要绝望?他爱娶谁就娶谁,我一点都不关心!不关心!不关心!你知不知道?我根本不关心!”

    喊着喊着,眼泪涌出了她的眼眶,她的脸色由白转红,呼吸急促,头发摇得零乱地披散了下来。终于,喉头哽住了,再也喊不出声音。她发狂地踢翻了一张椅子,掉头向楼上跑去,奔进了自己的房里,“砰”地碰上房门,就扑进床里,把头埋在枕头中,气塞喉堵地痛哭了起来。

    何慕天木立在客厅里,楼上,霜霜不可压抑的哭泣声透过了门,一直传到楼下。何慕天的心收紧了,绞痛了,他慢慢地扶起了那张被霜霜踢翻的椅子,呆呆地站了好一会儿。霜霜的哭声没有平定,反而越来越沉痛了,他无法忍受,慢慢地走上楼,走到霜霜的门口,推开了房门,他看到霜霜正发狂地撕咬着枕头,捶打床垫。他走过去,才把手放到霜霜的身上,就被她甩了开去,同时哭叫着说:

    “你不要管我!你不要管我!你不要管我!”

    何慕天默然地立在床边,无可奈何地望着痛哭的霜霜,然后,他叹了口气,走出霜霜的房间,带上了房门。疲乏地回到自己的房里,在安乐椅上坐了下来,他用手指揉了揉额角,喃喃地自语:“如果她有个母亲就好了!”

    母亲,一想起她的母亲,那些连锁着的回忆又一串串地浮到眼前,他闭上眼睛,仰靠在椅子里,脸上的肌肉全被痛苦的思潮所扭曲了。

    他不知道坐了多久,然后,他听到霜霜有了动静,她的脚步穿过走廊,到楼下去了。他站起身,走到窗口去张望,只一忽儿,他就看到他那辆灰色的小轿车如箭离弦般向街头狂驰而去。他叹息着坐回椅子里,他知道这以后会是什么:闯红灯、超速、没有驾驶执照。他又该为她准备罚款和具保了。

    燃起一支烟,他按铃叫来了阿金,吩咐着说:

    “魏少爷回来的时候,让他到我房里来一趟!”

    无论如何,他要为霜霜做一番努力,他必须尽量挽回这件事,必要时,他不惜恩威并重,对如峰稍稍施一些压力,他深深了解,魏如峰对他这位姨夫,是十分敬爱和顺从的,为了霜霜,他顾不得其他了。

    魏如峰回来的时候并不太晚,只有九点多钟,他吹着口哨走上楼梯,阿金叫住了他,转告了何慕天的话。

    “0K!”他说。

    回到卧室,他先取了睡衣,到浴室去洗了一个澡,一面洗,一面不停地吹着口哨。晓彤,多么惹人怜爱的孩子!那水盈盈的眼睛,那怯生生的表情,那一双柔若无骨的小手。

    “喔,别碰我,记住,我们才是第四次见面!”

    “第四次!”他迷糊地问,“我觉得,我们已经认识四十年了。”

    她笑了。

    “你一定有很多的女朋友!”

    “不错,”他坦白承认,“我曾经有过很多的女朋友!”

    “是你眼光太高吗?”

    “或者是她们眼光太高。”

    “包括何霜霜在内?”

    “霜霜?”他一愣,盯着她问,“你听到些什么流言?”

    她又笑了,黑眼珠生动而活泼。

    “是‘流言’吗?”她问。

    “霜霜是我的小妹妹。”

    就这样,好像已经解释清楚了什么,她不再把手从他手中抽出来,不再保持两人座位中那一尺宽的距离,当他用手揽住她的腰的时候,她也没有退缩,只抬起她那两排长长的睫毛,用那对黑蒙蒙的眼睛凝视他。这凝视使他那样心动,他竟想在众目昭彰的灯光下吻她,但他毕竟没有那样做。她的头倚在他的肩上,细细的发丝轻轻地拂着他的面颊,她低低诉说的声音像潺潺的流水般在他耳边轻响:

    “我骗了妈妈,我告诉她我是到顾德美家里去做功课,妈妈相信我一切的话,因为她永远把我看成一个小女孩,一个单纯得一无所知的小女孩。我本不长于说谎话,可是,在我向她说谎的时候,我说得那么自然,就好像是真的一样,我不明白我怎么会如此?这使我对自己怀疑。”她停下来,把一只手放在他手腕上,仰头注视着他,“你也曾对自己怀疑过吗?你觉不觉得每个人都有矛盾的性格?好的与坏的思想,坚强与懦弱的个性,常会集中在同一个人身上,于是你就没有办法清晰地分析你自己。”

    他凝视她那跳动的睫毛下藏着的黑眼珠。

    “你常常分析你自己吗?”

    “有时,我试着去分析。”她又笑了,用两只手交叉着枕在脑后,靠在沙发椅里,那股慵散劲儿更其动人。“可是,不分析还好,越分析就越糊涂。”

    “每个人都是如此,”他说,“分析自己和了解自己都是一件难事,”他凝望她,“你是不必分析自己的,一切最单纯,最完美的事物都集中在你身上……”

    “你错了,”她的黑眼睛深深地回望着他,“世界上没有一件单纯的东西!”

    他沉默了,他们对望着,时间在双方恒久的注视下凝住了。半晌,他眩惑地托起她的下巴,迷茫地说:

    “我奇怪,在你这小小的脑袋里,怎么容得下这么多的思想?而我一直都认为,女人是最现实的动物,你这小脑袋里的东西,好像还非常复杂和丰富哩。”

    “你想发掘吗?”

    “你让我发掘吗?”

    “如果你是个好的发掘工人。”

    “我自信是个好工人,只要你给我发掘的机会和时间。”

    “你有发掘的工具吗?”

    “有。”

    “是什么?”

    他捉住她的手,把那只手压在他激动而狂跳着的心脏上。

    “在这儿,”他紧紧地望着她,“行吗?”

    她的大眼珠在转动着,像电影上的特写镜头,慢慢地,将眼光在他的脸上来回逡巡,最后,那对转动的眼珠停住了,定定地直视着他的眼睛。小小的鼻翼微翕着,呼吸短而急促,温热地吹在他的脸上。他对她俯过头去,又中途停住了,他不敢碰她的唇,怕会是对她的亵渎。拿起了那只手,他把它贴在自己的面颊上,额头上,最后,紧贴在自己的嘴唇上。他无法再抬起眼睛来看她,因为,在自己充满幸福和激动的心怀里,他忽然觉得要流泪了。而当他终于能抬起眼睛来看她的时候,他只看到一张苍白而凝肃的小脸,隐现在一层*而圣洁的光圈里。

    怀着这些温馨如梦的回忆,他在浴盆中浸得已经太久了。洗过了澡,穿上睡衣,他走出浴室,直接来到何慕天的房间里。房里又是烟雾沉沉,何慕天正坐在他的安乐椅中,那神情看来又遭遇了问题。他对魏如峰仔细地审视了两眼,指指前面的椅子说:

    “坐下来,如峰。”

    魏如峰坐了下去,注视着何慕天,等着他开口。何慕天先燃上了一支烟,慢慢地抽了一口,然后从容地说:

    “昨天公司里开了董事会议,关于你那份增产计划,大致是通过了,预备明年一月份实施。至于在香港成立门市部一节,也预备明年春天再考虑。最近,胡董事说业务部的施主任有纰漏,我想要你去注意一下,必要时,就把施主任调到别的部门去。”

    “好,我尽量注意。”魏如峰说。其实,泰安纺织公司的股份百分之七十都在何慕天手中,其他的董事不过握着一些散股,所谓董事会议,也就是形式上的而已。事实上,只要何慕天有所决定,会议开不开都无所谓。

    何慕天喷了一口烟,沉思了一下,微笑着说:

    “公事交代清楚了,我们也该谈谈私事了。”

    “私事?”魏如峰愣了愣。

    “嗯,”何慕天点点头,亲切地说,“如峰,有没有出国的计划?”

    “怎么?”魏如峰有些困惑。“公司里想派人出去吗?我并不合适,我学的不是纺织,又不是商业。”

    “我知道,我只是问你对未来的计划。你已经二十——六?还是二十七?”

    “二十七。”

    “对了,二十七岁,我像你这个年龄,已经有霜霜了。”

    “姨夫是在问我的终身大事?”

    “也有一点是,我听说你和一个交际花过从很密,有这回事吗?”

    “哦,”魏如峰笑了笑,这并不是他的秘密,“那大概指的是杜妮。她死缠住我,我可没对她动感情。”

    “虽然没有动真情,一定也有来往吧?”何慕天锐利地盯住魏如峰问。

    魏如峰点点头,笑着说:

    “假如我说和她没有关系,就未免太虚伪了,是吗?姨夫,你一定了解,和这种欢场女人来往,如同交易,谁都不会动真情的。而且,对于送上门来的女人,只要她长得不错,我也不会像柳下惠一样坐怀不乱。”

    “唔,”何慕天把烟从嘴里拿出来,“我喜欢你这股坦率劲儿。那么,告诉我,为什么最近一个月以来,你把这些女人全断绝了?”

    魏如峰一怔,接着就涨红了脸,他不安地在椅上蠕动了一下身子,伸了伸腿,说:

    “姨夫,你对我的事好像清楚得很呢!”

    “当然清楚,”何慕天微笑着,深思地说,“你想,你将来会继承泰安,这么大的一个公司即将落在你的肩上,对你的事,我怎能不关心?”

    “什么?”魏如峰吃了一惊。“我?继承泰安?为什么?”

    “你是我的亲人,又有商业天才,公司在你手里,比在我手里更安全。而且,近来我对商场中的追逐倾轧,已经觉得疲倦了,很想把这个重担交卸下来,然后过几天清静日子。假如你没有什么出国读书的计划,我就希望你把时间多放在公司里一些,工厂里也去跑跑。两三年后,你就可以变成实际的负责人了。”

    “姨夫,”魏如峰皱皱眉头,深深地望了何慕天一眼,“你要把公司给我,我应该感激你,可是,说实话,姨夫,我并不想负责泰安。”

    “为什么?”

    “我和你一样,我厌倦商场的这些竞争和欺诈。我自己是学文的,商业和纺织都不是我的兴趣,也不是我的本行,我之所以留在公司里,完全是因为你需要我。有一天,霜霜会结婚,那时候……”

    “慢慢来,如峰,”何慕天打断了他,“你对这笔财产一点不动心吗?”

    魏如峰苦笑了。

    “当然动心,”他说,“如果我说对财产金钱不动心,我就太矫情了。但是,我不愿继承泰安,这应该属于霜霜……”

    “属于霜霜——”何慕天沉吟着说,“和属于你,这不是一样吗?”

    “什么意思?”

    “我是说——”何慕天喷了一口浓烟,“如果你和霜霜结婚的话。”

    魏如峰陡地愣住了,他瞠目结舌地望着何慕天,后者正平静而从容地吐着烟雾。他站了起来,盯着何慕天的脸,诧异地说:

    “你开玩笑吗?姨夫?”

    “一点也不开玩笑,你们是表兄妹,从小在一块儿长大,彼此了解,又彼此亲爱……”

    “但是,我不爱霜霜,霜霜也不爱我!”

    “爱情是可以慢慢培养的。”

    “我觉得你的想法有些荒谬,这是不可能的!”

    “为什么不可能?”

    “因为——”魏如峰深吸了口气说,“我一直把霜霜当亲妹妹看,而且,我现在也正在恋爱。”

    何慕天震动了一下,在烟灰缸里揉灭了烟蒂,故意轻描淡写地问:

    “是吗?是怎样的一个女人?像杜妮那样的吗?你预备和这女人‘恋爱’多久?”

    魏如峰的脸色变得苍白了,他做梦也没想到何慕天会用这样的语气来侮辱他的恋爱,而且还连带侮辱了晓彤。这使他无法忍耐,他用手指抓紧了椅背,竭力控制自己沸腾的怒火。半天后,才颤抖着嘴唇,冷冰冰地说:

    “姨夫,我明白了,你想用泰安去给霜霜买一个丈夫?你找错了对象了,街上的男人多得很,你随便去拉一个,告诉他你那优厚的条件,他们一定会趋之若鹜的!至于我,你骂我不识好歹吧!”

    说完这几句极不礼貌的话,他掉头就向门口走,何慕天呆了几秒钟,然后猛然恼怒地大声喊:

    “站住!如峰!”

    魏如峰站住了,慢慢地回过头来,何慕天面对着一张倔强而坚定的脸。他逐渐泄了气,怒容从他脸上消失,取而代之的,是一层深切的落寞和失意,怎样的一个青年!霜霜何其无缘!他叹了口气,对魏如峰摆摆手,乏力地说:

    “好,你去吧!”

    魏如峰迟疑了一下,向门口走去,何慕天又叫住了他:

    “等一下,如峰!”

    魏如峰再度站住,何慕天凝视着他,慢吞吞地问:

    “告诉我,你的女朋友叫什么名字?”

    “杨晓彤。早晨的那个晓字,彤云的彤。”

    “很漂亮吗?”

    “哦,”魏如峰怒火已消,热心地说,“不是漂亮,而是可爱,漂亮这两个字多少有点人工美的成分在内,晓彤是完全自然的美,真实的美,由内在到外表,无一处不美。”

    何慕天凄苦地一笑。

    “好,你去吧,如峰,希望有机会能见到这个神奇的女孩子。”

    魏如峰也笑了。

    “你一定很快就会见到她,我会带她到家里来玩。”他说,望着何慕天,他知道,他们之间的不快已经过去了。

    楼下,突然间,尖锐的喇叭声又划破了寂静的长空,在夜色中锐利地狂鸣起来。(未完待续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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