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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那妇人犹如死去的模样,此刻还是历历在目,无法抹除。

    他对这妇人所知虽然不多,从前也没时间在她身上多费什么心思,但凭着此前和她相处的感觉,料自己离开后,她必定立刻又回了三苗之地,继续替那里的人治病。

    那里的地形不比平原,发生地震,随处都是危险。

    还是回去看一眼为好,看看她是不是真的死了。

    真若死了也好,一了百了,从此再无烦扰,回这一趟,反正也耽误不了多少功夫。

    随从不解。但既得令,又怎会多问,跟着他纷纷上马,掉头回去。

    谢长庚没去涟城,直接入了三苗之地,赶路到半夜,在野地露宿歇息,天没亮又继续赶路,到了中午,终于在路上遇到了一个名叫乌吉的会说汉语的三苗小孩,向他打听慕扶兰的消息。

    乌吉说道:“我知道翁主!前日地震,黎阳好多人受了伤,她就在那里!我昨天也在黎阳,还看到了她呢!”

    这小孩既见到了人,想必她也平安无事。

    自己的那个梦,果然无稽。

    谢长庚本想就此打住回去,但人都已经到了这里,就这样回去,心里仿佛又有些不甘。

    他迟疑了下,想到眼见为实,便叫随从给小孩钱,让他带路。

    乌吉却不要钱,两只眼睛滴溜溜地转,盯着随从脚上一只靴口里露出的匕首把柄。

    随从摸出匕首,递了过去。

    乌吉试了试锋,眼睛闪闪发亮,珍重地藏在身上,高高兴兴地说:“走吧,我这就带你们去。这里到黎阳,原本还要走上大半天,但你们遇上我,就是运气好。这里再没有谁比我更会带路了。我知道有条很少人走的近道。”

    乌吉不但熟知道路,嘴巴也很会说。看得出来,他对慕扶兰很是尊敬,带路之时,不停地说着她如何如何好,又说她前些天还帮自己阿妈治病。

    谢长庚一语不发。

    乌吉看了他一眼,忽然仿佛想了起来,问道:“对了,我还没有问呢,你是翁主的什么人?你找她做什么?”

    谢长庚看了眼身边的随从,随从便代他说道:“大人是翁主的丈夫。自然是有事才来找她的。你快些带路!”

    乌吉却一愣,停住了脚步,盯着谢长庚和他身边的人看了几眼,眼睛里露出狐疑之色。

    “怎的不走了?”

    随从催促。

    乌吉拿出方才藏起来的匕首,一把丢到地上,说道:“我不要你们的东西了。我也不认识路!”说完转身就跑。

    这小孩虽然像只瘦猴,钻来钻去跑得飞快,但遇到谢长庚边上的这几人,又哪里逃得掉,没片刻就被捉了回来。

    “好好的,为什么又不带路了?”

    谢长庚问他。

    乌吉不说话。

    抓着他的随从脾气暴躁,伸手便捏住了他的肩膀。乌吉吃痛,倒在地上,眼睛冒出泪光,却仍是倔强得很,说道:“你们是坏人,撒谎骗我,肯定是想对翁主不利!我是不会带你们去找翁主的!”

    谢长庚示意放开他,自己走了过去,蹲到他的面前微笑道:“我怎的骗你了?你倒是给我说说。”

    “我上次听到我阿妈她们闲话的时候,说袁将军就是翁主的巴隆,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。”

    乌吉嚷道。

    谢长庚眯了眯眼。“巴隆是什么意思?”

    “巴隆就是你们汉人说的夫郎。袁将军既是翁主的巴隆,你又怎会是她丈夫?你不是骗人是什么?”

    随从都惊住了,齐刷刷地看向谢长庚。见他脸色僵硬,一时连大气也不敢透。

    乌吉见他这副模样,也是有些害怕,不敢再出声,小心地盯着他。

    谢长庚慢慢地站起身,面向黎阳的方向,立了片刻,倏然转身,掉头而去。

    随从见他走了,自然也就放了乌吉,跟了回来。

    一行人循着原路转回大道,上马朝着来的方向回去。

    谢长庚没再说一句话,一路纵马,傍晚,行到一条岔道口前,停了下来。

    岔路一分为二。左边去往涟城,右边便是他们来的那个方向。

    谢长庚坐在马上,良久,转头道:“你们在此等我回。”

    他说完,调转马头,朝着涟城方向,疾驰而去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地震虽然过去几天了,但慕妈妈怕再发生意外,这几夜一直不敢放心睡觉,在小公子的床前搭了个铺,由自己和几名侍女轮流值夜。

    昨晚她陪了前半夜。下半夜是茱萸。侍女靠在榻上,听到一阵脚步声,睁开眼睛,晨曦之中,冷不防看见谢长庚竟走了进来,一语不发,径直朝着正在睡觉的小公子走去,吃惊不已,急忙站起来,叫了他一声。

    熙儿被响动弄醒了,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,看见几天前曾到过这里的那个人竟又回来了。

    他就站在床前,黯淡的晨曦里,身影仿佛一座巨大的黑色山峰,朝着自己压顶而来。

    熙儿一骨碌从被窝里爬了起来,还没坐稳,谢长庚弯下腰,用被子将床上的小人蒙头蒙脑卷住,随即仿佛捉小鸡似的,提着便朝外大步而去。

    “节度使!”

    侍女大惊失色,追了几步,见他头也不回,人已出了屋,知自己不可能阻拦得住,慌忙掉头去找慕妈妈。

    东方拂晓,一骑朝着城门疾驰而来,渐渐近了。

    守城门的人见谢长庚这么快就出来了,知他要走,虽对他身前马背上的那团卷在被中仿佛还在挣扎扭动,看起来像是小孩的东西感到疑惑,但也不敢多问,正要打开城门放行,忽然听到远处传来一阵吼叫之声:“城门不能打开!拦住他!”

    涟城令带着一大队的守卫和士兵,骑马追到了城门之前,命人全部列队堵住城门,自己下马,气喘吁吁地奔到谢长庚的马前,说道:“大人,翁主不在,您不能就这样带走小公子!”

    谢长庚扫了一眼挡在自己前方的士兵,从怀里摸出一面四方形的令牌,朝着涟城令展了一展。

    涟城令看去,见他手中所握,竟是一面金牌,背面盘龙,正面赫然篆刻“如朕亲临”四个大字。

    谢长庚神色阴沉,冷冷地道:“见此金牌,如见陛下,你不会不知吧?”

    这面金牌,是本朝开国时铸的,只临时赐给身负特殊使命或是受到朝廷极大器重的官员,但凡为官之人,无不知晓。

    涟城令再不敢阻拦,慌忙跪了下来,叩头于地。

    士兵也跟着,纷纷下跪。

    谢长庚收回金牌,命人打开城门,让出通道,再没说一句话,纵马便越过了跪在城门两边的诸多士兵,出城疾驰而去,身影转眼消失在了晨曦之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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