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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阴历的年底毕竟最像年底。”鲁迅先生笔下的这句话,听起来颇有些空荡荡的感觉,而细一琢磨,即有扑鼻的年味在记忆里升腾。过了元旦,年的脚步越迈越快,年的气息自然也就日浓一日,这气息就像头顶的天空,总是蒙蒙的,也是沉沉的。早些年,身为孩子的我们,就在心里算计了,渴盼阴历一年最后那天的到来。

    这个时候,老百姓脸上的笑容却被涂抹得异常艰难。农家的生活在残冬时节看上去,除了悠闲还是悠闲,就像田畈里堆砌的几篷稻草,已经闲得褪了颜色,然而他们心底里那条思维的河流,总是激越而混浊的。他们在这样的年边脚跟,不早也不迟,嘴里呵着热气,凑拢在一起,对这个“年”的如期将至发出阵阵牢骚。他们说,过年过节,真是过年过“急”啊。他们说,年年过年年年过,年年过年年年急。他们还说,王小二过年,一年不如一年过年,在老百姓看来,好比过关斩将。比如我父亲,总爱把自己说成杨白老,尽管我始终没有成为喜儿。

    真有点过关斩将的味道。只不过我们做小孩的头脑里充塞着希望,已然看不清大人满肚子的忧伤而已。我们在萧条得几乎见不到生机的农村,分享着那一份由父母魔术般变幻出来的物质生活,壁如过年做新衣。

    年少时的我,对新衣的渴盼远胜过于对食物的欲望。但无论怎样异想天开,结局总逃不脱每年只做一套新衣,运气差的年岁,我甚至像大人一样,不得不较早地承担起过年不做新衣的重任。一件不带补丁的衣服,洗刷干净了,熨烫整齐了,就勉强凑合着。但一年穿到了头,让衣服不带补丁,本来就是神话,所以我的记忆中,过年不做新衣服,就像冬天不下雪那样,虽然遗憾,但也寥寥。

    有新衣可做的年岁,它的前兆总是那样的鸡飞狗跳。年边的某个清晨,母亲破天荒地给家里活蹦乱跳的鸡鸭给予了充足的食物,鸡们和鸭们,平生第一次在这个贫穷时代体味到了什么叫海吃豪饮。它们琢着乐着,乐着琢着,竟看不出母亲脸上丝毫的惋惜和阴谋,母亲从来都是对鸡鸭的贪琢恨之入骨的,然而这一次却慷慨得离了谱。等它们吃饱了喝足了,母亲就动手了。母亲一动手,大腹便便的鸡鸭们就满屋子跳呀舞呀,其实母亲要抓获的只不过是其中的几只,而并非全体。然而全体鸡鸭并不知情,它们惊惶失措,它们掠过桌子飞上灶台,它们张开翅膀挥舞满屋的尘土,它们无疑是惊动了屋梁上编织结实的蛛网。母亲像猫抓老鼠似地在屋里横冲直撞,一而再,再而三,几个轮回过去,终于在某个角落揪住了她心目中那一只鸡或那一只鸭。鸡鸭就擒之后的力气,终究大不到哪里,然而母亲在搏鸡爪鸭脚时,却恨不得把整夹稻草都用上去。我知道母亲的用心,母亲当然更知道别的母亲的用心,无非是想给鸡鸭增添一些份量。所以母亲搏住又拆散,拆散了又搏住了,她一心想把这个结头打得恰到好处,达到脸面与称杆同时过关。

    鸡鸭在无法反抗的情势下,还得忍受来自主人的最后一次生死考验:填食。它们本来就小巧的嘴巴被母亲狠力地掰开了,只剩尖尖的舌头孤零零在口腔里作无所依靠的晃动与挣扎,母亲没功夫理睬眼皮底下扭来扭去的鸡鸭的舌头,一手将它的嘴巴弹得无穷大,一手抓起一把饭食塞向它的嘴里,一次,一次,又一次,再来一次一只填过,再填另一只,一盆早已备好的谷物,奇迹般地填进了鸡鸭的肚皮。可怜的鸡鸭,斜躺地上,使劲地摇头晃脑,不停地翻动白眼,吐不出食物,却流出了眼泪。

    留了日后必须生蛋和... -->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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