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狠地瞪着刘曼,脸色比谁都难看。

    “你怎么不讲道理呢?”刘曼说。

    “我怎么不讲道理了?你倒说说我怎么不讲道理了?你个x养的。”说着就手过来抓,刘曼往后仰,手下意识地挡,结结实实地给了那女人一个耳光。声音响亮“啪”的一声,很有力度。

    女人尖叫,喊着她家男人的名字,又伸手过来抓,一片混乱,刘曼什么也看不见了,手脚被人牢牢地摁住,长头发被人一把攥紧,跟着脸上就是几道刺痛,醒过神来,已经坐在地上了,花岗岩的台阶碜着腰,刘曼撑了几下,没站得起来。

    女人叉着腰盛气凌人地站着,出了一口恶气似的得意,又骂了几句,见刘曼还坐在地上,捂着皱巴巴的领子,披头散发,不象是作样子,也怕出事,说:“今天就算了,明天再找你算这笔帐。”转身下楼去了,男人孩子跟在后面,众望所归的模样。隔壁人家出来看,伸长着脖子,张大着嘴巴指指点点,看看没什么戏了,又把脖子伸回去了。刘曼慢慢站了起来,扶着防盗门把门关了,坐到沙发上,眼泪才流了下来。撩起裙子来看,后腰上淤紫了一大片,再拿镜子照,左边脸颊上有长指甲挖的几道血口子,不怎么深,只破了皮。

    晚上刘曼想把东西收拾一下,却只是把客厅的沙发移了位置,东西顺了顺,什么也没有干成,做了几分钟就觉得累,只想睡着,或者闲坐着,什么都不做,大概是因为夏天,人一动就觉得烦燥。躺下来身体的痛疼就清晰起来了,好象一块梭角分明的石块在后背上缓慢地在滚来滚去。

    电话铃响,刘曼跑过去接电话,一边流着泪,一边跟桉叶说:“一切都好,没事没事。”

    第二天刘曼没开张,出去找了几个民工来,把下水道的管子从东面的外墙通了出去,又怕吵着人,不敢开夜车,做了两三天,民工的活又粗糙,刘曼也不管了,想想怎么着也不关我的事了。

    小妖又打电话来,问刘曼怎么这几天没去,刘曼把情况大致说了,小妖在电话里叫:“刘曼你真是不争气,要是我就他妈的饶不了他们,你怕什么呀?我帮你出气”

    “不要不要,事情都结了,别再找什么事出来。”刘曼说。

    “那就出来吃晚饭吧,今天是个好日子。”小妖说。

    外面下大雨,就象天要落下来一样,一片漆黑,什么也看不见。刘曼想想,还是去了,一桌的人,都是小妖的朋友,刘曼猜测这天是小妖的生日吧,小妖不提,也没有人问,个个开开心心地吃喝,讲下流笑话。中间小妖走了出去,神色有些黯然,刘曼跟了出去,见她在最里间的小包房里哭,问:“你怎么哭了,你不是一切都很顺吗?”

    小妖说:“我哭是为了我付出的代价,那么沉重,我终于熬过来了。”她昂着头,鼻头通红,刘曼也坐了下来,陪着说了会话,又扶着她回去,继续喝酒。

    小妖高兴,吃过饭又把麻将桌摆出来了,人多,就摆了两个摊头出来,有人招呼刘曼来打,刘曼说不玩不玩,他们笑笑,也不勉强,各自坐下去了。刘曼就想,他们的日子真舒服,只是很堕落,很无聊,他们是这样过的,没有心事,没有烦恼,吃喝玩乐,闲下来也没有事情可做,没有压力,没有要成名成家的欲望,真好,是一种什么都不在乎的淡漠。这就是平实的日常生活了,他们都这样下去,只有我,前景未卜固执地走下去,没有节制,疲惫,错乱,忧郁,烦恼,到最后,什么都有了,也什么都没有了。

    刘曼就想一个人先回去,见小妖忙着,也不和她说了。一到楼下,见自己种的那盆茉莉被人连盆带花都扔到了楼下的空地上,花盆碎成了几片,泥和花洒了一地,一片狼籍,刘曼一阵心慌,以为家里出了什么事,赶忙跑上楼,防盗门已经踢坏了,上面的绿纱被人整张剥了下来,扔在走廊上,刘曼就知道又是下面的女人来闹过了,人不在家,她却以为是故意不开门,搞得一塌糊涂。

    刘曼开了门,把破绿纱收拾了,听见楼梯口有人咚咚咚地上来,又是一家三口,好象不要睡觉了,就专等着她回来,刘曼忙进了家门,关门上了保险,一会儿门又惊天动地响起来了,刘曼也不理,砸了会儿,大概想想也没趣,才下去了。

    第二天过来,刘曼去找小区管委会谈,直等到九点钟也没有人来上班,想想上一次有线电视要缴费也没有人来通知的,只把单子往信箱里一塞,直到有线电视被人拉了才明白过来,这小区管理也没多大意思,找他们怕也没什么用。刘曼想起以前住的小巷子,街道的老太太们就爱管闲事,这种明摆欺负人的事情却无论如何也不会发生的,大家都看着,心都向着公道的方面,谁会这么放肆地撒泼。

    刘曼就想着去店里看看,坐在店里,想想晚上定是不敢回家去的,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又上来吵架。翻电话号码簿,找他们家女人的厂,打了厂党委口的电话去,把情况说了。

    色织厂那人在电话那头笑,说:“我们又没办法,她是个二百五。她就是这么个人,我们都不敢惹她的,我们有什么办法。”

    傍晚时分回家,刘曼钥匙还没来得及插进门锁,女邻居一家就上来了。

    刘曼想回避也不是个事,就干脆跟他们谈:“我已经把下水管通到别处去了,跟我还有什么关系?”

    “是你住我家上面,我不找别人我就找你。”

    “你们这不是找我的碴吗?”刘曼说:“神经病啊。”女人又扑过来抓,刘曼一转身,退回到了房里,女邻居一家也跟进来,眼珠乌溜溜地转,好象看见什么就要抓什么抡似的,男人跟到餐厅,重重地一拍桌子,桌子都跳了起来,刘曼不说话,去厨房拿了把菜刀了来。“出去,你们跟我出去。”刘曼声嘶力竭地喊,眼睛都红了,手里抖抖地晃着那把菜刀,这时候有人来劝,才骂骂咧咧地出去,嘴里还不干不净地叫骂。

    刘曼关了门,去厨房放了刀,坐了下来,气得不知道做什么好了。又听见他们还在外面,人也不散,都聚集着,女人高声地说:“她是个鸡,你们都看她整天早出晚归的不是,这房子也不是她的,是个男人包她的”刘曼气疯了,想出去,又忍住了,坐在沙发上流眼泪。过了会儿,终于没声了,刘曼坐着,刚静下心,又听见重重地敲管子的声音,到窗子口看,见那家男人正抡着把大榔头在敲自己家的下水管,管子都敲得弯了,成了一个“u”形,还嫌不够,又把泥巴和砖头塞了进去。刘曼见着,什么话也说不出来,回房里拨小妖的电话。

    电话通了,刘曼一听见小妖的声音,眼泪就下来了,说:小妖你能帮我把房子卖了吗?”

    “怎么了怎么了,把房子卖了你住哪儿?”小妖说:“你跟我说,是出了什么事?”

    一会儿工夫小妖就来了,径直上了楼,刘曼见了小妖眼泪流得更多了,说:“我也不是什么怕事的人,只是,我实在是拿他们一家没办法。”正说着,刘曼听见外面有声音,出去看,小妖拉住了不让,刘曼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,跑下楼去,小妖带来的几个人已经把那家男人打得滚在地上了,小妖忙叫住手住手,他们看看,也不理会,又追上去添几脚,女人在旁边叫,鬼哭狼嚎的,要上来抓刘曼的脸,又没敢,只把眼睛狠狠地瞪她。

    很快街道派出所就来人了,把男人和小妖带来的人都拉到所里去了。女人在后面跟着,脸上都是灰,也没有想到刘曼,小妖跟着下来,说:“没事的没事的,你放心好了。”

    刘曼回房间,已经是午夜了,这一闹晚上也睡不着了,就想打电话给桉叶,电话响了很久桉叶也不来接,刘曼就担心了,想他别是出了什么事。

    第二天一早就有个户籍警来敲门,找刘曼谈,情况是有人向出所反映,说这房子的主人是个男人,这女人不知道是打哪儿来的。刘曼就解释说房子是一个朋友的,他现在去了国外,自己是替他看房子的。户籍警眼睛定定地看她,想从刘曼脸上找出什么破绽出来,刘曼也坦然,一边就站起来去拨电话,说:“我可以让户主来跟您谈,我们不知道要办什么手续,如果要办我们立即就补办。”

    “这倒不用这倒不用。”户籍警说,又说了几句话出去,想想又折了回来,说:“下面那户口人家我们都不去和他们烦,你们大概是刚来不知道,这房子的前几个住户就是这么被赶走的。”又说:“最好你和他们再谈谈,把这事私下里了了吧。”

    刘曼想了想,过了几天才把话去跟小妖说,小妖认真地看着她,说:“没事,不就是陪个罪吗,我无所谓的。”刘曼又要说些客气话,小妖就生气,说:“我们不是朋友吗?”两人笑了一场。

    晚上,小妖过来,上回打架的一帮人也都过来了,一大帮人又去了那户人家,刘曼跟在小妖后面,担着心思。小妖一进门就说:“师傅,今天我们来不是要打架的,是来向您陪不是的。”

    一家三口正在吃晚饭,女人要说话,男人止住了,把碗往地上一扔,吼:“你们给我出去!”

    小妖笑了笑,笑容甜美。说:“师傅,陪罪我来,医药费和陪偿费您尽管开口,但是我们也有条件:第一,你得把管子给直过来,第二,这件事刘曼事先一点也不知道,你不要再找刘曼的麻烦了。”

    男人看着小妖,眼睛在刘曼的脸上扫了一回,过了好一会儿才说:“医药费我不要,但你陪不是我不要。”男人说着,手指点着刘曼:“我要她来陪不是。”

    小妖一时无语,把头扭过来看刘曼的神色。“那好。”刘曼说:“对不起,黄师傅、黄师母,是我的不对,我来向您们一家陪罪来了。”刘曼说罢,也没什么多的想法,眼圈一下子就红了,忙背过身子去掩,女人在旁边笑,又说了几句闲话,小妖也不去理会。

    男人哼哼地冷笑,立即就拎着榔头出去把管子直过来了,小妖见着也放了心,在刘曼家喝了杯茶,又劝了几句才回去。第二天早晨,刘曼听见又有敲管子的声音,忙出去看,那男人又把管子弯过来了。

    已经有大半年了,以前桉叶的电话是每天都要来的,刘曼总是劝他省着点儿,现在却是一个月才来一回了,总是那么几句。一切都好吗。没事。那就好。我挂电话了。拜拜。只是隔了大半年了啊。刘曼知道自己是个软弱的女人,拿得起放不下,挣脱不了牵制不住,那就是思念了。直到那个电话以后,刘曼听见电话那头桉叶的喘气,熟悉但是异样。

    房子是不能住了,店开下去也没什么大意思,本也只是租了半年的,退也就退吧,刘曼想着还是回自己的城市去。小妖就说:“你真是奇怪,以前是干部身份行政编制,安安份份的,单位又有宿舍住,你要辞职,现在又想回去,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?”

    “我是回自己的城市去,也没什么指望了,我还有个外婆,我爸爸妈妈,他们都挺想我的,我要回去了。你来玩。”刘曼说。

    有一段经典的歌词,是一个女子的自言自语。喂。是你吗?我在街上。我很想你。你说话不方便?她在你身边。没什么。我只是要告诉你。我在街上。我很想你。

    刘曼想起来小妖说过的话。午夜场是一个故事,孤独的单身女子去看午夜场的旧电影,她看见自己最爱的男人与别的女子幽会,她走了出来,眼睛潮湿了。伤感是吧,所以,你这个店的名字实在不怎么样。并且很可能你会一件衣裳也卖不出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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